粵胡:絲弦百年未老 嶺南聲韻常新

2025年09月13日 07:00   21世紀經濟報道   梁信

倘若嶺南的聲音可見,它該是荔枝熟透時的清甜婉轉,是騎樓雨巷中的纏綿低語,是粵劇舞臺上的愛恨鏗鏘,更是百姓生活里“砂煲罌罉”碰撞出的溫馨喧鬧。而有這樣一種樂器,可以將所有這些嶺南聲息一一納入絲弦,借琴弓的顫動,讓歲月中的萬象煙火重新流淌。

它就是高胡,也被稱為“高音二胡”或“粵胡”。雖以“高”為名,其誕生的歲月卻僅僅百年。上世紀20年代,中西音樂文化激烈碰撞的潮流之下,這種融合了傳統民族弓弦樂器與西洋弓弦樂器特點的樂器才應運而生,算來至今剛滿百歲。其音色清亮透徹,調式靈動婉轉,尤為擅長表現廣東音樂中特有的明朗生機與蓬勃朝氣。

如今,這縷清音穿越百年時光,近日更于廣東省博物館“粵胡百年——高胡與廣東民間音樂文化展”中悠然回響,以物述史、以聲傳情,迎來了它一世紀的回眸。

圖片來源:本報記者 梁信 攝

胡韻東傳 嶺南樂生

自漢代張騫出使西域以來,胡樂文化便循著絲綢之路的駝鈴,源源不斷向東漫溯。到了隋唐,靈動的胡旋舞、激昂的胡騰舞風靡一時,旋轉的裙擺與騰躍的身姿間,盡是異域風情。在此之中,比樂舞更深遠影響中原樂壇的,是那些帶著西域風的樂器——早期文獻里所說的“胡琴”本是泛稱,包括胡笛、胡琴、胡箜篌等,后來才逐漸專指弓弦類樂器。這些曾經帶著沙漠與綠洲氣息的樂器,在歲月的沉淀中漸漸褪去“異域”的印記,并被快速吸納進中原音樂體系,成為了中國民族樂器版圖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跨進頗有嶺南建筑特色的門頭,走進展覽的第一單元,一段胡琴演進史就由數十件模樣相似的展品細細道來:從溫潤的二胡、厚重的四胡,到俏皮的墜胡、清亮的板胡與京胡,再到浸著嶺南潮氣的椰胡、粵劇二弦、潮州二弦、南音二弦,連帶著透出草原蒼勁的馬頭琴、西域風情的艾捷克、藏地神秘的藏弦胡、壯鄉韻味的馬骨胡……這些來自不同地區、承載著不同民族風土的“胡琴”,有的泛著經年使用的溫潤包漿,有的留存著匠人手工打磨的細紋,靜靜陳列間,便將“胡琴家族”的演變脈絡清晰鋪展在我們眼前,讓觀眾們一眼便能讀懂“胡琴家族”的百年生長。

后來,這種融合了胡樂基因的中原音樂,隨著歷史遷徙的腳步繼續向南延伸,便與嶺南獨特的風土人文碰撞出新的藝術火花。

珠三角水網縱橫、物阜民豐,至明清已是人口稠密之地。隨著中原百姓的南遷帶來故土樂聲,海上貿易的繁榮又引來四方商客,南來北往的商旅、遷徙的百姓在此匯聚,眾多外江班攜各地聲腔入粵,與南音、粵謳等本土音樂交織融合。自此,粵劇的水袖翻飛間漸有新腔,南音的彈唱里更添意趣,本地民間藝術愈發活躍。

“粵俗好歌,凡有吉慶,必唱歌以為歡樂。”這份喜愛唱樂的性情,在明清時期的官商富紳間格外盛行。每逢節慶喜事,戲班的鑼鼓聲總會準時響起;平日里,不少人家還養著家班,絲竹之聲常繞庭院。據館方工作人員介紹,當時廣州十三行的行商家中,多有女子家班:女伶們姿容清雅,精通多種樂器,曲藝精湛,可供家中女眷日常消遣,也滿足了行商宴請賓客、社會應酬時的娛樂需求。而本次展覽中陳列的《行商花園》鋼版畫與銅版畫,恰恰定格了百年前嶺南樂事的一瞬。

絲弦新聲 粵韻初成

1843年上海開埠以后,大量廣東人赴上海謀求新的發展機會,同時也把粵地的方言、文化、習俗帶到了滬上。資料顯示,在20世紀初,匯聚于上海的廣東人組織起十多個民間音樂團體演奏家鄉小調。他們起初沿用廣東的民間樂器,隨著中西交流越發頻繁,來自西洋的“色士風”(薩克斯)和“梵阿玲”(小提琴)也加入其中。他們聽粵劇、組“私伙局”,高胡正是在這樣的中西文化交融中誕生了。

高胡的創制,離不開一位名為呂文成的粵樂大師。本次“粵胡百年”展的重磅展品中,便有一把他曾使用過的高胡。這位出生于廣東中山的音樂家,兒時隨父母移居上海,早年深耕二胡演奏,后又師從中國第一代小提琴家司徒夢巖,系統地學習小提琴技法與西洋樂理。中西融合的音樂積淀,讓他在面對西洋樂器的沖擊時,大膽地以創新破局:他將二胡的傳統蠶絲弦換為小提琴的鋼絲弦,把定弦提高四度,還將演奏姿勢調整為在兩膝間進行。這一革新,讓樂器聲線變得更為明亮歡快、充滿活力,恰好契合廣東音樂靈動明快的特質;而那把經他革新的樂器,也最終定名為“高胡”,成了胡琴家族的新成員。

除了樂器之外,呂文成的創造力更通過樂曲得以延續:他創作的《步步高》《普天同樂》《平湖秋月》《醒獅》等作品,至今仍膾炙人口、長奏不衰,不僅讓高胡的音色魅力深入人心,更成為了廣東音樂史上難以逾越的經典。

不過,高胡的成熟也并非一蹴而就:早期高胡的琴筒,由厚度不均、質地各異的木板拼接而成,琴桿也比二胡略短幾分,以此增強琴弦張力。仔細看展覽中呂文成最初改制的高胡和如今的形制,其間已然發生許多的變化。原料的選用、琴桿的樣式、琴筒的造型、蒙皮的選材、纏弦的順序,無不影響著一把高胡的音質。經過后續一代代廣東音樂家的演奏實踐與制琴師的匠心打磨,高胡的形制已然愈發精巧,音色也更趨醇厚,終使其從一件地方樂器走向了全國。

百年回響 粵樂未央

清末以來,粵劇正經歷著一場深刻的藝術革新:演出場景從露天戲棚搬進規整劇院,念白從“戲棚官話”改為鮮活粵語,唱腔以自然真嗓取代程式化假嗓,行當也從繁復的十大類精簡為“六柱制”。高胡出現以后,由于其音域比二弦更廣,對音樂的表現更加細膩,更有利于詞曲革新后偏重文戲的粵劇新潮。因此粵劇五架頭也逐漸轉變為以高胡領奏,揚琴、秦琴、洞簫、椰胡伴奏的“軟弓”組合,被稱為“軟弓五架頭”。

與此同時,對于廣東音樂而言,自從引入高胡作為主要樂器后,由于高胡在獨奏、重奏、協奏等方面的表現力凸顯,使得廣東音樂在編曲上有了更多的可能。而廣東音樂也漸漸融入粵劇、粵曲的藝術體系:或為粵劇唱腔伴奏,或被填上新詞成為粵曲唱段,三者在聲腔與旋律的碰撞中相互滲透、彼此成就,共同筑牢嶺南音樂的根基。

在展覽的最后一個單元,展出了一系列曾經流行于上個世紀的粵樂黑膠唱片、留聲機、磁帶以及影視資料等音樂載體,它們的出現不僅記錄了高胡的美妙旋律和獨特表現力,更是粵劇、粵曲、粵樂輝煌歷程的見證。它們不僅在粵港澳的騎樓巷陌、茶樓戲臺間流轉,更跨越山海,將嶺南聲韻帶到全國各地的音樂廳,也送進海外華人社群的節慶聚會,留下了深遠的文化回響。2006年,廣東音樂入選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官方認證的方式,定格了這份嶺南樂韻的珍貴價值。

走出展覽,展廳內一直單曲循環的《彩云追月》余韻依然在人們的腦海里長久地輕繞。高胡的百年,并非一段在博物館中凝固的歷史,而是一條至今依然奔騰不息的河流。它從嶺南的市井煙火中起源,如今依然活躍在粵劇舞臺的鑼鼓喧天中、在音樂廳的靜謐穹頂下、也在尋常人家的音樂“私伙局”里。至此才明白,粵胡百年的歷程中,最動人的從來都是生生不息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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