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財經 21世紀經濟報道特約撰稿婁世艷王應貴

最近幾個月，真實世界資產代幣化一路高歌猛進，用了極短的時間取得了較長時間內難以獲得的成就。據行業網站rwa.xyz統計數據，截至今年9月12日，真實世界資產代幣達292.7億美元，資產持有者389136人，資產發行商211家，其中不乏著名的資產管理機構，如貝萊德、富達資產等。從資產細分類別看，代幣化資產包括私人信貸（167.2億美元）、美國國債（74.2億美元）、大宗商品（20.1億美元）、機構另類基金（包括私募股權、私募基金、房地產、自然資源、私人債券、基礎設施等,18.2億美元）、股票（5.7億美元）、非美國債（3.6億美元）、公司債券（2.6億美元）、積極管理型基金（0.9億美元）。

回顧真實世界資產代幣化發展之路，業界無不感嘆今天的成就來之不易。在美國相關立法落地前，資產代幣化可謂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數百個涉及房地產、股票和大宗商品上鏈的項目本以為能夠永遠改變金融世界，最終卻以失敗收場。至2021年，90%以上的項目無法達到基本成交量。

發展緩慢，資產代幣化卻一朝薄發

資產代幣化發展過程雖多有曲折，但少數具有長遠眼光的機構投資者并沒有放棄。較早嘗試資產代幣化的實驗項目是一家豪華酒店（St. Regis Aspen）。中介機構賣出了1800萬個代幣給合格投資者，當天代幣收盤時上漲了32%，但之后流通性很快就萎縮，到2020年，代幣化房地產市場交投稀少。項目的硬傷在于投資者只是持有中介機構股票，而非物業本身，而且專業投資公司結構復雜，投資者還須支付額外費用，其權力也不明確。另一個應用案例涉及2000萬美元的學生公寓代幣化。該地產被切分為955個代幣，每個代幣值2.1萬美元，后因抵押貸款條款的法律糾紛而遭到銀行阻止。早期資產代幣化實驗失敗的原因可以歸結為三方面因素：相關法律缺失；投資隊伍弱小；缺乏做市商或流動性機制。

資產代幣化合法化與大型投資機構的一貫努力分不開，就如其他加密資產進入投資主流一樣。其實，資產代幣化進程并沒有真正停止，大型基金公司在著力解決以上三大突出問題，即市場處于基礎設施重建階段。大型投資機構一直在向美國國會施壓，希望通過相關法律澄清資產代幣化的合法地位。貝萊德于2024年3月創設和發行了美國國債代幣，以此向政界和投資界展示資產代幣化的可行性，而今年7月18日正式生效的《GENIUS ACT》為資產代幣和穩定幣掃清了法律障礙。資產代幣化操作更加細化，目前進入了發展高潮期，過去兩年里市場規模由50億美元飆升至如今的近300億美元。資產代幣化項目快速增加，如表，截至9月12日，規模超過1億美元的資產代幣基金超26家，市場未來發展值得期許。

資料來源：行業網站rwa.xyz 

資產代幣化優勢與現代金融服務

與傳統金融（TradFi）相比，區塊鏈技術應用是資產代幣化最底層邏輯，因此具有幾大明顯優勢。

第一，共享賬本信息。所有交易記錄存放在公共賬本上，信息公開、透明，消除了信息不對稱現象，資產所有權清晰。

第二，靈活的托管安排，通過多種托管模式強化用戶中心地位，幫助用戶更好地配置資產。

第三，可編程性，通過智慧合約提高操作效率，合約把計算邏輯直接嵌入流程中，原子性原則可自動完成復雜的金融交易。

第四，提升普惠金融覆蓋面與可及性。資產代幣化本質就是金融平權或金融碎片化（將金融大資產切割成若干小產權，如股票），把所有權化為若干小單位（股權）以擴大金融資產的可及性，同時大幅降低管理負擔和入市壁壘。

最后，可組合性，由于區塊鏈互操性（兼容性），代幣化資產可實現跨區塊鏈無縫流動，通過交易和結算提高了多種資產的流動能力，允許質押品重復有效使用。

從歷史看，每一次革命性技術突破都會對金融產生重大影響，貨幣的各種形態演變（從商品貨幣、金屬貨幣（本質上也是商品貨幣）、基于金本位或銀本位的紙幣、電子貨幣到數字貨幣）背后的重要原因無非是降低成本、提高效益。同樣，各種資產代幣化的最終目的就是釋放資產的潛在價值。共享賬本可以砍掉中介機構，降低交易成本，讓利益回歸資產所有者；靈活的托管安排便于用戶選擇本國或海外更好的金融服務供應商，可交易本國股票、債券、基金、加密資產等鏈上資產，也可交易國外任何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同類資產；自動化交易基于信任機制，交易雙方按智慧合約條款各自履行自己的義務后交易即刻（秒內）完成，實現了全天候交易，不受銀行營業時間、各國支付體系運行時間、節假日和惡劣天氣限制；金融產品小產權化可以助力更多人參與金融交易活動，以積累更多的金融財富，為他們退休提供多一份保障；區塊鏈兼容性擴大了金融資產的營銷市場，通過先進技術實現了資本跨境流通，從而成功規避了各種壁壘。

資產代幣化可釋放私人財富的巨大潛能

私人市場潛力巨大，但其潛能尚未完全釋放出來。從上表可以看出，現有的代幣資產主要涉及成熟產品，如信貸、國債、大宗商品、貨幣市場基金等，但較少涉及未上市的私人市場。正如貝萊德總裁拉里·芬克2025年致股東的公開信所言，收入超過1億美元的大多數公司并沒有上市，這些公司在英國和歐盟占比超過90%，在美國占比略高于80%，在全球占比為87%，因此挖掘和釋放私人市場的經濟價值遠遠大于投資公開上市的金融資產。

展望未來投資時，貝萊德指出了四大領域：私募股權、私人信貸、基礎設施和房地產。私募股權指未上市企業融資、企業并購與重組業務，而私營信貸包括消費信貸（汽車、信用卡和消費貸款）、硬件資產（設備軟件、商用車、電訊與數據中心、飛機、鐵路與集裝箱、太陽能等）、商業金融（應收賬款、庫存、擔保貸款等）、供應鏈金融。拉里認為，2024-2040年美國基礎設施投資總需求將達到68萬億美元，包括道路（25萬億美元）、能源（21萬億美元）、鐵路（8萬億美元）、電訊(6萬億美元)、水務（4萬億美元）、機場（2萬億美元）和碼頭（2萬億美元）。撬動私人市場應是資產代幣化的重要發展方向。

與表中的代幣資產相比，香港代幣資產發展似乎走出了有別于美國的不同道路。

香港代幣化框架專注于五大資產類別：金融資產、新能源資產、房地產、無形資產及算力資產，同時注重數字金融的生態建設。香港代幣資產類別更加多元化，更加突出服務實體原則，如太極資本太子地產STO、嘉實國際代幣化基金、匯豐黃金代幣GTP、朗新科技新能源充電樁RWA、協鑫能科光伏電站RWA、華夏基金港元數字貨幣基金、巡鷹出行換電資產RWA、深圳福田投控發行的以太坊公募上市代幣化債券、Solowin真實收益代幣RYT、山高控股發行的企業票據代幣化票據（算力）等。今年8月7日，香港Web3.0標準化協會宣布，RWA（Real World Assets，現實世界資產）注冊登記平臺在香港正式上線，同時啟動《RWA代幣化業務指南》《RWA代幣化技術規范》等關鍵標準立項。

資產代幣化與下一代貨幣與金融體系

許多行業人士對資產代幣化和穩定幣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人類經濟社會將進入一個新紀元。資產代幣化和穩定幣剛剛興起，意味著數字金融轉型加快，必將改變金融服務業競爭生態。華爾街預測，到2030年全球代幣資產市值將超過30萬億美元。

代幣資產和穩定幣與傳統金融緊密聯系，是運行在數字金融基礎設施上（特別是區塊鏈）的數字資產，在技術加速擴散的年代，這些數字化產品會迅速迭代傳統金融基礎設施及其貨幣與金融體系。這應是一些傳統金融機構聯名反對穩定幣（美國銀行業協會）和代幣資產（金融市場機構）的主要原因。“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傳統金融與貨幣機構要么適應新的時代，要么被時代淘汰，正如證券交易所場內大廳先后關門大吉一樣。

資產代幣化和穩定幣將沖擊基于美元的國際貨幣與金融體系，給予其它國家和地區貨幣平等競爭的機會，最終促成國際貨幣與金融體系新格局。目前，世界經濟格局已發生了重大變化，亞太經濟最具活力，經濟規模超過美國和歐洲，對改變現有國際貨幣和金融秩序的呼聲最高，但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以資產代幣化和穩定幣所代表的技術創新將打破舊的體系(如SWIFT系統)、建立起基于數字金融的新體系。貝萊德——全球ETF基金之王最近宣布發行ETF代幣資產；NASAQ為美國交易最活躍的交易所，最早采用了電子技術（自動化）交易，目前也考慮推出股票代幣交易，以適應數字金融發展的緊迫需要。

代幣資產和穩定幣相輔相成，在區塊鏈上代幣資產交易需要穩定幣作支付貨幣，代幣資產項目增加，穩定幣發行量會相應增加，兩者屬于數字生態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穩定幣最大的風險就是：它與法定貨幣的1:1兌換關系是否長期保持穩定？如果穩定幣發行商不能長期維持這種兌換關系，穩定幣就會發生擠兌現象（流動性風險），支持穩定幣發行的儲備資產質量與管理水平決定穩定幣的穩定性。從現有成功發行的穩定幣運行來看，儲備資產組合決定了穩定幣的穩定性。一般而言，最保守的、最安全的儲備資產包括：法定貨幣的輔幣和現鈔、活期存款（存放在經營安全穩健的存款機構）；剩余期限不超過93天的短期、中期或長期國債或高質量商業票據；隔夜回購交易；正規貨幣市場基金發行的證券。

美元崛起用了幾十年時間，但基于區塊鏈的多元化國際貨幣與金融新體系的形成所需要的時間會大幅縮減。從1880年始，美國就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1913年，成為全球領先的出口大國；1913年末，聯邦儲備銀行（美國中央銀行）成立，通過短期借貸市場提升美元地位；二戰結束后，在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美元才取代英鎊成為世界貨幣。在數字時代，國際貨幣與金融新格局形成會很快出現。鑒于東亞、東南亞和南亞的經濟地位，世界金融中心肯定會東移，上海、香港、 新加坡、東京等眾多金融中心城市中誰將奪得頭魁？這將取決于他們如何適應數字金融發展的新時代。